∼哪裡失去的,就從哪裡找回來;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



樿



Ⅸ﹒
a.
--靈界。

我的心神不寧,眼皮直跳…我知道有事發生,但不知道將會是什麼事…不過,若不先將我眼前的麻煩處理掉,我想我也沒多餘的命去思量未來的一切了。
他站在那裡,看起來一副尖酸刻薄的要人命表情,好像全世界都對不起他的樣子。
「飛影。」
「……」
「你來報到的時間嫌早了點…」我雙手交握著,嘗試讓自己更有說服力,「恐怕需要在靈界待上一段時間,等我們處理好所有的…」
血紅的眼珠瞥了上來,然後是表示不在乎的一聲鼻音,「哼。」
這小子…
忽然間我覺得很匱乏,「匱乏」,一種精神上的虛形崩解…我想起我在靈界所受的教育,還有被規範、被約束的一切一切,似乎就是為了所謂的「服務大眾」而活,雖然在這點上我們就此便利而做過不少骯髒事…像仙水那回就是…但,基本上來說,我忽然羨慕起被我們牽制著生死的靈魂們,他們可以任意地說不道是,而我,在上次公開鄙棄老爸,和以妖怪身分復活的幽助一道前往魔界時,就幾乎把我僅有的激情給消磨殆盡…
覺得自己有點沒用,但無力感並非全然來自「沒用」…而是另一種詭異抽象的情緒:我為什麼會坐在這個位置做這些勞啥子的事而他們為什麼就不需要受這些折磨但是世人總說我們才是權力操控者他們永遠是受害者然而就另一種觀點來看我們其實什麼都不是我們其實都是受害者我們其實都是折磨彼此的混蛋…
「喂…」他向前了一步,「我不想轉世。」
「……啊?抱歉,我有些頭痛…」我敲了一下腦袋,真是!又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等…等一下!你說…你不轉世?」
「哼。」
「不行的啦∼這是不合規定的…」看他臉色越來越差,我想還是用緩兵之計好了,「呃…這種事不適合在這個非常時期說吧…你知道現在靈界也很亂,我這裡還有一大堆事等著處理……你還有時間考慮,不用急在一時來決定這麼重要的…」
「哼。」他轉身,黑披風揚起一圈旋,「我不轉世。」
那種匱乏無力的虛脫又如瘴氣般升起了,包覆著我,擠壓得我喘不過氣……我突然很替自己不值,如果你們可以用這種方式傷害我的話,我為什麼非得忍受不可?難道我一輩子都是吃虧的份兒?就因為處在這個位子?這個身分?…拜託∼這又不是我願意的,但為什麼眾人都覺得我好像永遠都是〝樂在其中〞,對一切都〝看得開〞?…他們並不知道,那是被訓練出來的,在這種冰冷充滿死人的環境中,可佈而無止盡的被迫作自我訓練…因為我處在了這個位子、這個身分………然而…我為什麼不能夠去做一些…
當下,我叫住了他。
「飛影。」我帶點惡意地問道,「你和藏馬…怎樣啦?」
他停了步,沒轉身,我猜他心裡一定在想我為什麼要問他這個對他來說幾乎是要命的問題…嘿,的確是要命的問題,他不正是為了那隻狐狸而死的?
「他跟我沒有關係。」一聲冷冷低低的話從黑衣底傳了出來。
「你知不知道他已經死了?」我邊說,邊猜想他背對著我的臉上會有什麼反應。
「……那是他的事。」還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樣子,他走了出去,但我猜想他一定努力地使著自己的腳步不顯踉蹌。
之後,我大哭起來,像只是想惡作劇的小孩卻不慎撂翻滾燙的熱水,活活汆死心愛的小狗仔般。
我…不是故意的……


b.
--靈界。

三天後,他來找我。依舊一副尖酸刻薄的樣子,而我面對他,心上竟浮起一點兒莫名的愧疚。
「飛…飛影。」
「我要見他。」他劈頭就是這樣一句話,語氣之冷硬,把我嚇住了。
「誰?」
「藏馬。」
「他並不在靈界。」
「你說他死了!」他衝前揪緊我的衣領,當下扯得我離了地,「我要見他!」
「放…放手!」他鬆了手,我拍拍胸順了順氣,「他的確死了,但他不在靈界!」
他沒說話,絳赭的眸瞳盯著我;我忽然被那目光強迫牽引回三天前那場我極想忘卻的惡意心態中,我迫切地想贖罪…好向自己與眾人表示:我並不是故意的………所以我說了:「我帶你去找他。即使違反規定。」
看著他略略顯得放鬆的神情,我突然覺得偶爾背離既定的規矩,或許才是我真正的解壓良方…


c.
--魔界九十二層北北西一隅。

我們找到那塊石頭,它吃了人後顯得特別巨大;南野秀一的美麗軀體被完整地包覆起來,看起來像是沉眠入水晶中的珊瑚片,優雅而穩重地嵌繞住宇宙重心,彷彿永恆的化身。
「我毀了你…」他見到那塊石頭,便這樣地呢呢喃喃,「毀了……而你也毀了我…」
「飛影…」我企圖安慰他,「萬物都會死,你們只是早了一點…」
「為什麼?…」他沒理我,繼續自言自語,「明明是你要我離開的…」
我並不十分清楚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想管,而只轉頭審視那具肉體身上的瘡口…嘖嘖,真慘!搞不懂怎麼會血肉糢糊成這樣…腳踝、小腿、大腿、手腕、手肘、手臂、頸子、被刀劃破的衣服…隱隱約約胸口處竟透出一瓣光。
「……冰淚石…」我說。
「冰淚石。」他回神了,定定看著那條被狐狸小心地掛在頸上的項鍊,「你沒扔掉它。」
被一種懾人的神秘氣氛所俘虜,我和他望著那顆泛暈的石頭,許久許久。
「我要轉世,」它瞥了那具屍身一眼,彷彿下定決心似的,「現在,馬上。和他一起。」
「這在目前恐怕辦不到…」我拒絕著,邊訝異他的轉變。
「為什麼?」
「存在若干技術性問題:他的靈體根本沒來報到,還被封在這塊石頭裡…只有等這石頭把他的肉體消化盡,趁〝打嗝〞碎裂的一瞬間將他的靈體吐出…他才有機會轉世…」
「哼。」
我被那眼神看得毛骨悚然,「呃…還是你要在靈界等待他的靈體回歸的一天?…雖然靈體居留時間過長也不合規定,但我可以盡量安排…」
「不需要。」他堅持地說著,「我要轉世。」
「好啦…我沒理由不讓你轉世啊……先把刀收起來,這玩意兒不適合架在脖子上吧…呵呵∼||||||||」
〝偶爾背離既定的規矩,或許才是我真正的解壓良方〞……這想法,有待商榷了。
但我不想自己日後後悔。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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